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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4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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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晚,冷風嗚嗚地吹,樹枝搖曳發出嘎吱聲。

小四看著屋外皎潔的月光,心情有點低落,他終歸不是他認為的那樣大度。

剛開始看到腳印時,他是懷疑的,憤怒的,他選擇離開。

走到客房外,他看到曾經住過的那個院子。想起師兄跟他說過的話,這才慢慢冷靜下來,找回自己的神志,重新審視這件事。

不得不說,李明彥這個計策很成功。他算準了自己的心思。而自己也差點上當。

他是在為信王報仇,他們暫時對付不了太後,就先撿他這個軟柿子捏。從今以後,他必須更加小心謹慎,以防他們再次陷害。

第二日一早,小四便帶著崔宛毓離開府城。

雖說那個謊報他母親生病的小廝沒影了,可若他娘真的得了急癥,那還得了?

他騎馬先回了鹽儉縣,身後跟著十來個護衛。

崔宛毓身懷有孕,再加上路上又有積雪,可以帶著護衛在路上慢慢走。比小四晚了四天才到鹽儉縣。

離過年還有六天,小四帶回從崔大人那邊收到的公文。

皇上似乎把信王之死的怒氣全發到高秉仁身上了,偏偏信王府的人也沒有出面求情,高家整族都悲劇了。

高秉仁勾結土匪,販賣私鹽謀取高利意圖謀反,被判九族之內,十歲以上的男丁都要被處死,所有女眷全部貶為官妓。而高秉仁本人更是被判淩遲處死。

原本高夫人主動揭發信王有功,卻因為皇上金口玉言‘此等蛇蠍婦人不能法外開恩’,沒能得到減刑。

小四也無可奈何,只能讓老鴇安排高夫人在竈房燒火。也算是她主動交待得到的一點好處。

高家倒了,高家所有產業全部收歸官府。小四全部按照市場價對外出售。

其實按照慣例,官府收繳的東西,多半都是縣令半買半送給那些交情好的員外郎。也算是官商勾結,親近一家。

可小四連自家人購買的良田和鋪面都是按市場價,又怎麽可能會對外人尋私。

那些員外郎見他動了真格,紛紛罵他見錢眼開,不懂得變通。

不過也有幾個員外願意投誠,按照市場價將看上的東西買下來了,倒是得了小四一點好感。

除了高秉仁,那三個土匪下場也很淒慘。砍頭後,屍體被掛在城門口,暴屍三日,以儆效尤。

正直年關,許多百姓進城采買年貨,看到告示,嚇得連頭也不敢擡,生怕回去做噩夢。

其他山頭的土匪原本進城打探消息,原想趁著過年,百姓手頭有了點餘錢,他們龜縮好幾個月,倉庫已經沒有餘糧,想趁機開個張,回去也能過個好年。

哪知看見這三位的屍首,一個個全給嚇回去了,這個年過得清清冷冷,連個葷菜都沒有,好不可憐。

小四自府城歸來第二天,老三也從西風縣回來了。

他還帶回來一個好消息,“今年秋收,咱們家種的玉米,紅薯和土豆都賣出了高價,比小麥多賺十倍。附近村民眼紅不已,紛紛搶著種。族長所幸在城中開了家糧店。”

一家人都高興不已。

老二卻有些驚訝,“咱們縣城的鋪子都是幾十年的老鋪子了,咱娘當初想讓我開家店,我都找不到鋪面。族長怎麽租到的?”

老三看向小四,憨厚臉上露出一絲譏笑,為大家解惑,“不是租的,是買的。這還不是多虧了陸家嘛。陸家分家後,有的庶子得了鋪面和田地,將原先的掌櫃辭退,他們自己又不善經營,沒多久就入不敷出,只能將店鋪轉讓。族長就撿了漏。族長還把原先的掌櫃請回,讓對方繼續做掌櫃呢。咱家的糧食都是在鋪子裏寄賣的。現在生意可紅火了。”

小四早就猜到會有這麽一天,他跟這些庶子也沒什麽交情,自然也沒放在心上,他只擔心一人,“陸文放呢?”

老三讀書不多,不會形容,咧嘴笑,“他倒是越來越像個當家人了,笑瞇瞇地,可是他那些弟弟都很怕他。你要是見到他,估計都認不出來。”

小四放了心,笑著給林雲舒倒水,“都是娘的功勞。要不是娘堅持要種這些東西,咱們還沒真沒法子。”

老三卻有一事不明,“娘,你之前為什麽寫信給族長,讓他下季改種小麥呢?為什麽不接著種玉米,紅薯和土豆呢?”

林雲舒視線移向老大,鼓勵他,“老大,你來說。”

老大做生意這幾年,也漸漸琢磨了一些做生意的門道,此時母親有心考較,他認真想了想,“大家都種這些,那這些物種的產量自然要比別的農作物要多。物以稀為貴,那價格也會相應下跌。”

老三急了,“那大家豈不是會虧本?”

老大卻搖頭,“種子再貴,可數量擺在那兒,能有多貴?而且據你所說,玉米這些東西的產量都很高,哪怕不賣,留著自家吃也好。”

老三這才放了心。

林雲舒將銀票收回袖袋,“可惜西風縣的荒地都開完了。要不然咱們家又能多得不少良田。”

怪不得古代人都喜歡買田呢,田地就像會下金蛋的母雞,只要找到信任的人管理,每一季都能得到一筆不少的收成。

老三撓撓頭,虛心求教,“咱們現在不是住在鹽儉縣嗎?為什麽不在這邊買田呢?”

林雲舒還未開口,老二就幫他科譜,“鹽儉縣的良田都在本地鄉紳名下。良田是家族之本,不到萬不得已,誰也不會出售良田。”

老三想起來店裏吃飯的秀才說起自己是耕讀之家,語氣相當自豪,田地多了也是一種底氣吧,他嘆了口氣,“來的路上,我就看到不少荒地,可惜都是鹽堿地。”

說者無心,聽者有心。

林雲舒捏著茶杯的手突然頓住。

前世她爸有兩大愛好,一是看水滸,二是看憶苦思甜的記錄片。

偏偏他還特別喜歡拉著她和她媽一塊看,美其名曰培養共同興趣,一塊進步。

其中有一篇就是治理鹽堿地的視頻,農忙把顆粒無收的荒地變成萬頃林海的國家一級旅游風景地。當初她看了都覺得驚奇。

當然這偉大的成功少不了農民努力耕地的辛苦。

林雲舒還記能記得其中不少法子,心中一動,她迫切想要試一試,她看向老二,“那些荒地多少錢一畝?”

老二被親娘問住了,仔細回憶了下這幾天看的文獻記錄,“這些鹽堿地種不了莊稼,也就偶爾會有人買了蓋房子。一百文頂了天。”

林雲舒點點頭,這跟普通荒地不一樣,像西風縣的那些荒地免三年賦稅,但買下來卻是要錢的。一畝也要四五百文。不長莊稼的鹽堿地收一百文已經相當虧了。

林雲舒正巧最近也沒什麽事,縣衙的事情也不需要她操心,便想去看看那鹽儉地,“老二,正巧你沒什麽事,不如陪娘去外面走走。我想看看能不能改良這些鹽堿地。”

小四一聽,主動要跟去幫忙,“娘,讓二哥留在家寫他的吧。我陪你去。”

林雲舒有些詫異,“你最近沒有案子要審嗎?”不能夠吧?他出去這麽多天,大案子沒有,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也沒有嗎?

小四也沒想到自己去府城一趟,鹽儉縣居然風平浪靜,什麽事都沒發生,別說這一年了,就拿去年來說,大過年的都有土匪打家劫舍的呢,他臉上帶了幾分笑意,“沒有。最近幾座山上的土匪都乖覺得很。想來是雁山土匪全被砍頭,他們嚇怕了。”

林雲舒卻還是不滿意,只要這些土匪待在山上,她一刻都不得安寧。

她看向淩淩和老三,“你倆要抓緊訓練武館的學徒,盡快教會他們武藝,咱們才能早點把鹽儉縣的土匪惡霸都給鏟平了。”

兩人自覺任務被娘委托重任,忙不疊點頭,“娘,我們會的。”

第二日,林雲舒便跟著小四一塊下鄉。由於她是小腳,不好走太多路。於是小四就雇了四個挑夫擡轎子。

旁人瞧見了,都暗暗納罕縣令大人下地還要帶著女眷。小四也不在意。

鹽儉縣城以北是一片望不到頭的鹽堿地,一直延伸到群山腳下。

小四還記得當初他下鄉視察,路經此地的場景,“十月份是返鹽的高峰時期,這邊的土地是白茫茫一片,就像落了厚厚積雪,特別耀眼。偶爾有露出來的土壤也只是長些不怕鹽的野草,但也是枯黃的。”

現在這樣,只有一點點白落在上面,已經很少了。

林雲舒指著那些幹枯的野草,“既然能長出野草,說明這鹽堿地還不算太深。”她指使陪同的一位衙役,“你挖個坑,我看看這鹽堿到底有多深?”

雖是冰天雪地,土都凍僵了,但為了治理這些鹽堿地,她也顧不得那麽多了。

好在這衙役沒有怨言,當即開始挖坑,挖了大概兩尺就看不到鹽堿了。

林雲舒捏著底下這些濕潤的土壤遞給小四看。

小四眼前一亮,又帶領衙役們繼續往前走。

他們將這片鹽堿地從南到北,從東到西,都挖過幾回坑。最淺的鹽堿還不到一尺,說明這些鹽堿地並不是很嚴重。

小四帶領衙役回縣城,林雲舒卻不直接回縣衙,而是將銀票拍到桌子上,“我要這些鹽堿地買下來。”

小四猛然一驚,“娘?你這是?”

林雲舒理所當然道,“我得了良田,你得了政績,兩不耽誤。你該不會以為娘一點私心都沒有吧?”

小四無言以對,不過想想他娘的話確實也沒錯。想要政績還是稅收更有保障。而農稅就是其中最有說服力的數據。

小四看向一旁正在翻找地圖的二哥,“二哥,你幫娘登記吧。”

老二將地圖找出來,上面清清楚楚列著鹽堿地的分布位置。

他拿工具量了許久,算了好一會兒,方道,“咱們鹽儉縣一共有十萬頃鹽堿地。而且都是成片成片的。娘要是選地,不如就選靠近山腳那片,那邊離海遠,鹽堿比較少。”

林雲舒算了算,如果全部買下,差不多要十萬兩銀子。

這麽多銀子,她肯定是拿不出的,只能拿了兩萬兩銀子買了兩萬頃地,“再幫我留五萬傾地,我寫信給族長,說服他到這邊置地。”

這些年族裏賣紙得了不少銀錢。西風縣無荒地可開,不如在這邊置地當祭田,也算多了一個落腳點。

老二倒是覺得可行。西風縣太小了,顧家要想發展,就不能龜縮於一個小小縣城。

辦好這事,小四便找了幾位向他投誠的員外,請他們吃酒,席間說服他們買鹽堿地。

這些鹽堿地很是便宜,縣令大人都開口說了,言之鑿鑿請人看過能夠治理。無論他們相不相信,都很給面子買了上百頃。

小四還代表縣衙買了五百頃,專門留給那些坐牢的人耕種,得到的收成,一部分作為辛苦費分給他們,剩下的就留給衙役們花銷,也省得他們到處盤剝百姓。

小四這一舉動倒是很新鮮。衙役們私下裏嘀咕了好些日子。

過了半個月,族長連年都沒在家過,一路到了鹽儉縣,還帶來了一位老莊稼把式。

這人來的路上已經看過,對這鹽堿地也有大致了解。

這鹽堿地要是治理好,也能成為良田,但這需要耗費大量的人力物力,高秉仁和吳江兩人不願幫上任縣令攢功績,助他升遷,所以一直不肯治理。

這些鹽堿地的鹽堿一年比一年深,倒是有些可惜了。

林雲舒沒想到族長這麽快就找好了人,“這人是誰啊?我怎麽沒見過?”

族長笑道,“也是巧了。前段時間我跟著去京城送出海貨品,路上遇到他,得知他是從福州來的,想到京城給人做莊子管事。我問過之後,發現他很會種地,所以就將他帶來。”

族長也會種地,但是他們西風縣種的糧食到底太過單一,遠不如這人知道得多。

林雲舒眼睛一亮,來了興致,“那對鹽堿地知道得多嗎?”

族長便將人叫過來。

這人叫福伯,四十多歲,滿臉風霜,一看就是種慣莊稼的老農民。

面對縣令親娘,他表現得也很得體,“我以前也幫著主人家治過鹽堿地,也有幾條心得。”

接著他便講了如何治理鹽堿地,深耕,泡田,客土,栽種耐鹽植物,稭稈還田和日常治理。

每一種法子,他都說得頭頭是道。

林雲舒撫了撫額,有些汗顏,原以為她算是懂得比較多的,這一問才發現他懂得比自己還要細致。

就拿栽種耐鹽植物來說,她知道的除了老三樣抗旱作物,就只有垂柳、毛苕子、白臘、月季、枸杞等。

但是他還多了一樣,栽種占城稻。

占城稻遠比她說的那幾樣創收更多,而且他還有經驗,遠比她這個紙上談兵要好多了。

林雲舒羞愧過後,卻又覺得慶幸。如果真叫她來治理,倒也能行,只是前兩年估計就沒什麽收成了。

族人委托福伯來管理田地,林雲舒想了想,便也將自家的地委托他。

左右管五萬頃也是管,也不怕多加兩萬頃。

老二趁福伯不註意嘀咕,“二叔,娘,你們也放心他?”

族人哈哈大笑,“這有什麽可怕的。他有兩個兒子,還留在咱們族裏呢。我也不怕他使壞。”

老二犯糊塗了,“他不打算將兒子帶過來嗎?”

族長笑瞇瞇道,“不是。他想讓孫子在咱們族學讀書。”

末了他又嘆了口氣,“以前他也是在大戶人家當管事的。後來那戶人家被抄家,他一家都沒了棲身之所。舉家搬到京城,原想找份差事。但京城多是良田,他這樣老實本分的倒是沒人看得上。我遇到他的時候,他們一家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,吃了上頓沒了下頓的那種。這人是個實誠人,你們相處久了就知道了。”

老二這才放了心,“那就好。”

族長用讚賞地目光看著他,“你擔心得也有道理。咱們買的這田太大,我放十個族人在他跟前做管事,跟著學。我們族裏的祭田總得有人接手才行。我已經老了,還不知道能幹幾年呢。”

林雲舒抽了抽嘴角,“你比我小三歲,還敢跟我談老?”她不服氣道,“我沒覺得我老,我還很年輕呢。”

族長哈哈大笑,老二恭維道,“是啊,咱娘年輕著呢。一點也不老。”

辦完正事,族長便告辭離開了,他還要趕回去主持新年的出海事誼。

而福伯也在正月十六這日正式招募長工幫忙治理這些鹽堿地。

春天正是治理鹽堿地的最佳時機,時間一分一秒都不容耽擱。

福伯為了留下這些長工,開的價格比旁家貴了一成。因為長工,所以這些人就需要簽定合約,違規就領不到錢。

對底層百姓而言,一天哪怕多得一文,都是賺的。

前來參加招工的壯丁絡繹不絕,很快福伯就招到不少人手。

到了二十這天,溫度還是很低,不過太陽高照,萬裏無雲,又沒風,倒是個難得的好天。正式開工。

林雲舒也和家人親自到場。原本一望無際的鹽堿地,全是密密麻麻的百姓,每個人都拿著工具有條不紊幹活。

林雲舒小的時候,家裏也種過地,她見過不少種地的農具,按照記憶中的樣子,畫了幾幅,讓鐵匠打出來。

福伯親自用過,覺得這些工具特別好用,挖地刨地的速度都比以前提升不少,就向她申請多打些農具。

林雲舒也不小氣,二話不說就準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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